夏日的蝉鸣声中，我坐在书桌前整理着书包。忽然听见妈妈在厨房哼着歌，脚步声由远及近，她端着青花瓷碗走进来，热腾腾的绿豆汤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"今天市里书法比赛，你准备得怎么样？"妈妈把碗放在我面前，指尖残留着面粉的清香。

那是去年冬天的事情。当我第一次在书法教室握住狼毫笔时，宣纸上的墨团像调皮的小蝌蚪，歪歪扭扭地游来游去。王老师特意把毛笔换成儿童款，笔杆上还缠着红色丝带，像童话里公主的魔法棒。他教我写"永"字八法，说每个笔画都要像小树苗向着阳光生长。有次练习到暮色四合，教室玻璃窗上结满冰花，我的手指冻得通红，却固执地继续在生宣上临摹。

真正让我开窍的是立春那天。窗外玉兰花瓣纷扬如雪，王老师让我在洒金笺上写"春"字。我屏住呼吸运笔，突然发现横折处可以像蝴蝶振翅般轻盈，捺脚要像柳枝般舒展。墨色在暖阳下流转，竟写出王羲之《兰亭序》的几分神韵。那天回家路上，我蹦跳着踩着未化的积雪，书包里沉甸甸的宣纸沙沙作响，仿佛装着整个春天的诗行。

比赛当天，我特意穿着妈妈缝制的月白色长衫。候场时听见后排同学小声议论："听说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把毛笔折断了......"我摸了摸笔袋里的备用笔，想起王老师说过："真正的书法不在完美无缺，而在心手相合。"轮到我上场时，阳光斜斜地穿过礼堂的雕花窗棂，在青石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铺开洒金红纸，忽然想起去年除夕，全家围坐包饺子时，爸爸教我写"团圆"二字，面粉沾在鼻尖也浑然不觉。

当我的《春江花月夜》作品被贴在展示墙上时，我看见王老师站在人群里微微颔首。墨色在月光里晕染出江波般的层次，王老师特意用镇纸压住右下角，那里有处飞白，却意外地透出宣纸的肌理。颁奖仪式上，校长说这是五年来最富灵气的作品，我望着台下举着手机录像的同学们，突然明白书法不仅是竞技，更是与千年文脉的对话。

此刻捧着凉透的绿豆汤，我看见妈妈在朋友圈发了比赛照片。配文写着："小满初升笔，大器晚成时。"窗外的玉兰树已经抽出新芽，枝桠间悬着去年冬天系上的许愿笺，墨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，却依稀能辨出"坚持"二字。我舀起一勺冰镇过的豆子，甜香在舌尖化开，忽然想起王老师送我的那方端砚，砚底刻着"书山有路勤为径"，此刻正静静躺在书柜最上层，与我的第一支狼毫笔作伴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蘸着新研的松烟墨，在生宣上写下"知行合一"。笔锋转折处，恍惚看见去年冬天在冰花窗前临帖的自己，看见立春时在雪地上雀跃的身影，看见比赛场上月光流转的瞬间。墨色渐浓，我听见砚台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，那是时光在宣纸上轻轻翻动的声音。